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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節 暗夜雨冷(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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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再強,在長樂幫眼裏也不過就是一陀屎!

唯一美中不足地是武神沒有死,王天逸閉目嘆息。

那個強弓位本來是為了提供暗殺支援的,為了這個位置,還特地把個趙乾捷招攬的死士提到那裏殺了。他雖然沒能把他的熱血和仇恨灑在武神身上,但他死得有價值,他的血和恨一樣化成了一支利箭,傷了章高蟬。

「真有志士英靈這回事?」王天逸想到自己發的那立了大功的強箭,不禁搖頭嘆息天地玄妙。

王天逸親自操弓發射暗箭,不是因為他計劃親自動手,也不是因為他預見到武神會擋箭,而是因為在刺殺前他接收到霍長風簽發的絕密命令,打開看後,王天逸當著送信的蘇曉的面,把密命塞進嘴裏吃掉了,和滿肚子的疑惑攪在了一起。

因為霍長風命令他在行動中趁亂相機殺掉翠袖!

翠袖?

一個傾國傾城地美女而已。

就算她的才能在於能讓所有男人神魂顛倒,那也不是強弓大箭般的顯力量,最多就相當於幫派裏一個善於經營斂財的賬房,只是幫派力量發展的一塊土壤而已,值得在這麽重大的刺殺中去浪費人力精力刺她嗎?

王天逸當時什麽也沒說,頭腦裏絲毫沒有迷惘,身為幫派幹將的他習慣的是執行命令,而不是思考命令的前因後果,此刻塵埃落定,他微微瞇起了眼睛,想起了這奇怪的頂級密令:「也許根本沒有什麽大的理由,只是因為章高蟬疏遠了翠袖,霍無痕近來天天去找翠袖,迷戀地要死。這讓他的老爹怒不可遏吧?」

因為被人喜歡,就被暗殺?王天逸微微嘆口氣:誰叫對方有這個力量呢。

江湖很大,也許你到老只走過江湖中很小的地方;但江湖也很小,混久了,如果你有一點地位,那麽幾乎所有知名的江湖人物你都能有點直接間接地交往。翠袖對王天逸也是這樣,他認識她的時候,她不過是裝成小姐的一個美女,她還幫他補過衣服,不算深交當然更無仇恨,但那一刻,身為高手的他要對這樣一個女子射出絕對致命的毒箭。

在摸到弓弦的剎那,他不僅清楚的想起了認識她的時候,也奇怪想起了曾經箭術第一的古日揚大哥,他倒在自己匕首下那一瞬間的震驚表情,還有古大哥孤兒寡母披麻戴孝在他靈前眼淚哭幹的場景,這些畫面石光電火地閃過他的心海,弓弦微微悸動一下。但瞬間力量加了上來,所有的雜念也跟著消逝無蹤,剩下的只有平靜到冷酷的黑色戰鬥本能,如同黑色的大海,不起任何波瀾,讓長樂幫的這個殺手散發出同樣黑色冷酷的殺氣,這支強弓穩穩地被拉開。然後瞄準,發射,黑色的箭頭呼嘯著沖了出去。

沒有猶豫,也沒有迷惘,對一把好刀而言是不會有波瀾的,屋子裏只剩下一條箭羽留下的散發著黑色死氣的尾跡。

回想到這一刻,王天逸心裏突然有了一絲落寞的空虛,如同那發射後的弓弦一松,他回頭朝臺上那個怒不可遏年輕人看去,他此刻就像一條繃緊的弓弦充滿了憤怒的力量:「居然還能給翠袖擋箭?你在江湖隨心所欲,有什麽可怒的。」王天逸搖了搖頭,轉了身回來。

此刻臺上怒不可遏轉來轉去的章高蟬,不知道令江湖裏多少人今夜異常失望。他們希望他馬上死掉,但這其中不包括王天逸。

王天逸在這個地位上,章高蟬並沒有侵犯其利益,他不滿章高蟬的只是章高蟬肆無忌憚地耍了丁三。

沒有自身利益沖突,就沒有正常人會為了這樣的情況去絞盡腦汁地搞掉耍朋友的人。大家不過是痛恨鄙視加點詛咒而已。

武神死了是很多人的希望,但他沒死就是沒死,像王天逸這種江湖老手已經被江湖中冷雨淋透了凍實了:向最好處期望,在最壞處準備,然後承擔行動結束後的所有後果。

這才是一個真正的高手。

王天逸就是如此,就算武神在刺殺中突然化身為一個金身羅漢,那對他現在也只是在心裏添了一條問題:如何在江湖對付羅漢而已,更何況他剛進行完一場針對鄙視對象的「公事」,心態也舒服了不少。

對於他而言,在身負命令的時候,他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幹將,是一條咬住獵物不松口地良犬;但命令中止或者完成後,他和普通人並無太大區別,他不嗜殺不喝血不吃人肉,更不會動不動地大砍大殺。

相反,他正沈浸在命令終結後的勝利快感之中:武神是沒死,但他死沒死現在和他沒什麽關系,有命令的時候他們還會交手,甚至必要一個人倒下;但現在武神帶來的只有功勳和賞金,親手一箭成功擊傷武神,在章高蟬這種非人的武功面前是多麽大的功勞。雖然那一箭是無心插柳之作,不過是幫主自己的無心插柳,一會報告一寫,死命恭維一下幫主,他自己的意外加給剛成立的錦袍隊討了一個多大的彩頭啊,何等的吉利!

想到這裏,王天逸都有點腳發軟了。

就在這時,會場內一陣騷動,原來前面來了霍長風和空性,側面齊元豪押上來了遍體鱗傷的刺客趙乾捷,王天逸臉一陰,這次唯一的不足之處是沒在刺殺當場殺掉最後一個活口趙乾捷,不過他已經把這個漏洞彌補到極致:在最後關頭,他不顧一切地突破慕容家突然出現的阻礙,裝模作樣地認出了領頭的刺客趙乾捷,他們在青城就有仇,很多人可以作證,有了這一層,王天逸就不怕趙乾捷萬一毀約說出真相了,如果說也就是趙乾捷的汙攀亂咬打擊報覆了。

齊元豪一眾人把背縛雙手的趙乾捷押到臺階前,在章高蟬面前,猛地一推,被打得滿臉血汙的趙乾捷啪地一聲跪在了地上。骯臟血汙的臉無力地貼在了地上昂貴整潔的地毯上。

看著昔日的同門、好友,王天逸別過臉去,不再去看,而臺上的章高蟬唰地一下停住了腳步,扭頭怒視著地上的這個殺手,那目光恨不得把趙乾捷身上剮出個洞來。

作為武林中武功的最強者,躲過五架神機弩的毒箭又用內力逼出了唐門極毒,他已經震撼了整個武林,但此刻章高蟬心中卻遠不是遠方看客心中所想的那種得意那種一覽眾山小的傲慢快感,相反他滿心的恐懼和羞愧。

這恐懼羞愧卻是用暴怒的方式展現出來。

第一次,他走在街上,突然有這麽多素不相識的人用最歹毒最無恥的法子要置他於死地,他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仇人?他做了什麽對不起他們的事情?

他一直捫心自問自己雖然不能像丁三那樣孤傲決絕的扶貧濟弱,但行事對得起天地良心,是個堂堂的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但這樣的他為什麽會有一群匪徒不顧性命不顧廉恥的要偷襲他,要害他性命,這情形仿佛一個小孩突然發現整天玩耍的草叢裏原來滿是流著毒涎的毒蛇,又仿佛街上一個素不相識的行人突然對著你拔刀沖過來,說清白的你是兇手要殺了你,這不是荒誕嗎?就是這種恐懼這種震驚就是塞滿章高蟬胸臆的唯一感覺。

除了這些外,章高蟬還有失望和孤獨。

失望是因為翠袖。他喜歡她的容貌,喜歡她的溫婉,喜歡她的可人,今夜他中箭後還奮不顧身地接住了她,為的只是不讓她受一點驚嚇。但當她看見他背上耷拉著劇毒大箭的時候,她卻跑開了。

如同一個大俠仗義打跑了一群搶劫的匪徒,扭頭一看連受害者都跑光了,這種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失望之後就是孤獨,從被刺殺到現在,眼前到處都是人圍著自己,他己都認識,每一個自己都以為是自己的崇敬者或者好朋友。但現在他們關切的目光後面藏著的全部都是震驚,仿佛在看著一頭怪物。

難道沒人關心自己勝過關心自己的武功嗎?

難道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自己的感覺嗎?

難道這些日子裏認識的幾百個江湖豪傑裏沒一個能真正安慰自己嗎?

難道沒有一個人可以不把自己當可怕的怪物武神,而是當作一個受驚的朋友來看嗎?

沒有一個。

「大家都關心武神,卻沒人關心我。」章高蟬在心中喃喃自語,一瞬間卻幾乎要落下淚來。

繁華的建康,鼎盛的武林大會,但章高蟬卻像行走在荒漠中,只有他一個人,踩著的是孤獨,遠方仍然是孤獨,無窮無盡的孤獨。

這個時候,奄奄一息的趙乾捷竭力從地上跪著直起腰來,這一刻全場都靜了下來。

趙乾捷慢慢地擡起滿臉的血汙,努力睜大高高腫起的眼皮,他看著臺階上方章高蟬,他一字一頓吼罵道:「瞎眼老天爺!我即便成鬼,也會去找你!」

臺下靜了片刻,轟的一聲大響,看客們人人被這階下囚的硬氣激動得紅光滿面,有人大聲叫好有人大聲喝罵,只有章高蟬咬牙切齒地盯著對方那高高腫起眼皮下的眼珠,冷汗卻出來了,無來由的恐懼和色厲內荏的憤怒,讓他竟然不敢直視這死士的眼睛:他被刺殺了,在對方的氣勢面前反而像自己欠了對方的,他握緊了拳頭,咬著牙別過臉去,再也不看趙乾捷。

齊元豪一聲冷笑,別過頭也不管跪在身邊的趙乾捷。

王天逸則是嗤笑,他冷哼道:「英雄,省點力氣,過一會你還要喊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呢。」

那邊的慕容秋水正在側壁燈下和霍長風空性答話,趙乾捷發狠的時候,三個風雲人物都註目趙乾捷,等他說完,三人同時扭回頭來,依然笑容滿面地繼續剛才的寒暄,仿佛剛才那一幕根本沒有發生過。

「建康是不是鴻門宴?」這個時候,一個年輕人尖利的聲音高亢地在門口響了起來,人群如潮水般退向兩邊,讓出一條路來,千裏鴻到了。

「千兄現在還開玩笑?」慕容秋水搖著頭笑了一笑,迎上前去。

「千公子!」看到千裏鴻來了,章高蟬仿佛是苦海中看到了一座燈塔,一個箭步跳下臺階,來到千裏鴻身邊。

千裏鴻擡起頭審視了一下這個眼睛裏滿是混亂的武神,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說道:「放心,我給你做主。」

這一句話,讓章高蟬心裏泛起一層層暖意。

霍長風也過來了,他攤著手,好像在千裏鴻來了之後才看到章高蟬這個人,他聲如洪鐘般說:「章掌門您沒事吧?幸好我們錦袍隊在現場,沒想到華山餘孽這麽猖狂……」

說到這裏,霍長風突然停住了話,好像說錯了話一般對千裏鴻一笑,接著壓低了聲音說道:「建康不是鴻門宴,千賢侄你肯定誤會了。說到刺客,我們反而很難辦,是華山的人組織的……也就是你們的……嘿嘿。」

「華山的?」千裏鴻一楞,他滿肚子以為是慕容秋水召來的刺客,沒想到卻是華山的,現在他完全控制了岳中巔,華山已經是他們的附庸傀儡。要是出刺客,那就不僅是刺殺昆侖掌門那麽簡單,而是對武當赤裸裸地背叛行為。

千裏鴻大步走到血汙滿臉的趙乾捷旁邊,一把拉著對付的下巴,把他的臉高高地拉了起來。他凝視了此人片刻,卻不說話,滿眼的懷疑。

霍長風對王天逸一個眼神,王天逸一個作揖上前躬身說道:「千公子明鑒,此刺客名為趙乾捷,幾年前曾和在下一起師從青城,後入華山岳中巔門下為貼身長隨。這段時間,他勾結對昆侖不滿的匪徒,趁著武林大會豪傑雲集、我們無法仔細盤查的當口,潛入建康,圖謀不軌。幸好武神神功蓋世,讓這群小醜只是跳梁而已。」

「岳中巔的長隨?」千裏鴻一楞:「我怎麽沒見過此人?」

但千裏鴻隨從裏面有識得趙乾捷的人,馬上上來貼耳向千裏鴻匯報趙乾捷的情況。

「此人是華山的叛徒。」千裏鴻一笑,扔了手裏那張臉,接著問道:「你們主人看怎麽辦吧?」

「當殺。」霍長風回答得幹凈利索:「我們長樂幫已經聲明過無數次,武林大會乃是四海為友的盛會,任何利用此次盛會不講江湖規矩的無恥匪類,都當死!」

千裏鴻沒想到這個長樂幫的老大回答得如此幹脆,一下就隨了自己願望,吃驚發楞之下,他扭頭看向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一笑,說道:「霍幫主說的再正確無比。」接著腔調一轉說道:「但是在此之前應該審問此人,看還有無同黨。」

王天逸身子一轉,對著千裏鴻躬身的姿勢變成了對著慕容秋水躬身:「慕容二公子,我們錦袍隊此次恰逢其會,六個殺手中,幹掉五個,還剩此人一個活口,雖然刺殺發生於慕容世家地盤,但按江湖規矩,請把此人交於我們長樂幫訊問,定然以最快之速給武當千公子一個交代。」

開始搶功和推責任了,千裏鴻笑了起來,他看向兩個主人。

霍長風別過臉去,當作沒聽到,慕容秋水依然一臉笑容,也好像聾了。

齊元豪一個箭步走上前來,大聲道:「該刺客是我慕容世家親手抓住的,按江湖規矩,當以我們慕容世家訊問。貴幫卻是恰逢其會,但當時章掌門已經打掉最危險的第一波攻擊,對他武神的神功而言,這些刺客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而已,便宜撿漏的了。」

果然王天逸立刻扭頭:「適逢夜雨,章掌門何等身份?他在江湖所向披靡,自然難免有宵小心懷詭測,慕容家既然宴請其人,為何不加以護衛,反而讓他一人黑夜獨行?誰把他置於危險之中?難道我們幫手的反而錯了?」

「哈。」千裏鴻發出一聲悶笑,他知道有好戲看了。

齊元豪黑了臉,他狠狠地瞪著對面這個身著飛鷹徽標的家夥,指著武神說道:「章掌門離席的時候,我們曾經要護衛跟著章掌門,但章掌門自己不要,我們也沒法子。對不對,章掌門?」

千裏鴻瞬間收起了笑容,暗叫不妙,正要轉身扼住身邊章高蟬的手腕,耳邊卻已經傳來章高蟬有些沮喪地聲音:「不錯。不過我覺得太麻煩慕容家的高手了,所以拒絕了。」

齊元豪微笑著攤開手:「武神神功無敵,沒有帶護衛的習慣,這可不是我們慕容世家疏忽,你們都聽見了。」

「這個傻驢!」千裏鴻、王天逸、霍長風等等還有其他不知道多少人同時在心裏罵出這一句。

而慕容秋水、齊元豪還有所有和慕容世家站在一片的門派同時微笑起來,他們心裏說得話,未必比武當、長樂幫心裏想的好聽多少。

王天逸轉過頭,繼續和齊元豪吵架:「建康本你我兩家共有,武林大會出了事情,誰出力多自然誰說話有理。」

「你有理?」齊元豪做出了一個驚詫之極的表情:「我們慕容世家的地盤上的事情,弩箭發射後,我們在翠袖府裏有十八名高手沖出,不比你們快?我們親手擒住了活口,在場地都是行家,我問你們,是捉活口簡單還是留死屍簡單?這些匪徒都是喪心病狂的,都抱定了寧可死也要擊殺章掌門的決心,你們留下幾個死人卻反而有功了?為了活口,我齊元豪扔了兵刃,奮不顧身地和趙乾捷赤手擰打,才擒住了他!我可是建康總管,我親自空手和悍匪搏殺,而你王天逸是什麽?不過是霍公子的保鏢隊長而已!究竟誰該處理這件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誰有理?」

活口比死屍;

總管比司禮;

王天逸跳了起來,滿臉猩紅的他太陽穴上青筋亂跳,他指著齊元豪叫道:「哦!我們長樂幫插入生死搏殺,轉瞬間連續擊殺五個悍匪,反而是我們理虧了?!就算我是保鏢隊長,對事不對人,我手下十人幾乎橫掃戰場,誰的功勞大?至於你不過是個代理總管,和我比又如何?」

這一番話,尤其是最後一句的「代理」,唰的一下就讓齊元豪的臉上變成了煮熟的螃蟹,他指著王天逸的鼻子大吼著:「你王天逸算什麽東西?自己就不過是個暗組出身,說穿了不就是個江湖敗類嗎?現在還在戴罪立功,你有臉和我比?」

聞見齊元豪這番高論,王天逸登時如鵝一般,脖子都伸長了,楞了片刻,他突然震天一聲吼:「我賣命還有錯?還有沒天理了?操你直娘賊地!」唰的一聲的拔出佩劍,看著齊元豪就要沖過來。

那邊廂,齊元豪就等著王天逸這樣的,他唰的拉出少林刀,罵罵咧咧地就要沖過來對砍。

但這是什麽場合?

光說這麽多大人物出現,場裏的保鏢就幾乎比看客還多,哪裏容得了他們兩個撒野。

兩人刀劍在手,胳膊還沒伸直,就各自被一群同僚掐胳膊拉大腿地抱住了,別說對砍,連動一步都動不了,人都差不多被擡起來了,只剩兩條舌頭不服軟的在大廳裏對噴汙言穢語。

「夠了!」霍長風低吼一聲,慕容秋水斜眼看了一眼長樂幫的幫主,微微一縝臉,輕輕呼道:「元豪,註意你的身份。」

剛剛好像還在不共戴天的兩人,咬牙切齒、兵刃亂舞、竭力掙紮,耳朵卻都好得怕人,自己恩主一說這些話,兩人轉瞬間恢覆了正常。

臉不再扭曲。

強力的肌肉不再掙紮。

舌頭立刻停擺,閉嘴。

兩人被同僚們放開後,對望一眼,微微互相點頭,一起轉身走到俘虜趙乾捷的面前,同時抱臂並肩叉立不動,又成了兩個冷峻的門神,剛才那一切的齷齪居然好像從沒發生過。

千裏鴻後面的章高蟬看得簡直莫名其妙,兩人他都認識,在他眼裏:齊元豪少林出身的俠少,能力卓越,為人可靠,令人一見就覺得可親;而王天逸早年就認識,到現在都是一個為人老實,勤勤懇懇的模樣,而且俠骨熱腸,讓人放心信任的人。

這樣的兩個人怎麽會突然像流氓一樣鬥起來?而且消下去和鬥起來一樣快捷,他們究竟為什麽起沖突,章高蟬根本一頭的霧水,完完全全地莫名其妙。

但對於王天逸和齊元豪兩個人都對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很滿意。

江湖總是熱血的,這個熱血就靠差點打起來這個差點來裝點門面。身為江湖老手和門派幹將,兩人的血早就冷卻下來。

他們不是不知道在這種場合如果動武應該如何行動:低頭朝對方急沖,擺脫眾人後再拔兵刃,或者幹脆不動兵刃用拳腳才是在人群中重傷對方的正確方式。但兩人不約而同地拔了兵刃,他們不是不知道他們拔兵刃地的拙劣方式會產生一百個破綻從而讓同僚從背後抱住自己,他們不是不知道在自己幫主恩主在場的情況下,動手會有什麽後果,他們也不是不知道面子和真正沖突的權衡。

他們要的就是「差點」打起來的這個差點,「打起來」這個詞讓他們可以撕破臉皮肆無忌憚的攻擊對方,但這個「差點」讓面子、熱血和「正義」一點不缺,卻不會有任何後遺癥!因為只是「差點」,而不會有真的長樂幫或者慕容世家的血流在這地毯上。

這就是江湖豪傑中的熱血激情。

只有老手才有這麽完美的熱血。

所以章高蟬在迷惘,而慕容秋水已經開始提建議了:「要不我們請空性大師問一下這個刺客,畢竟少林總是泰山北鬥,因為他總是中立的。」

「昆侖恃強淩弱,不宣而戰,暗殺我家掌門,搶奪我家地盤!」趙乾捷死都不怕,怕地就是不能在死前說出自己的志向。他對著空性高吼著:「我趙乾捷生是華山的人,死是華山的鬼!我和昆侖勢不兩立!但使我有一口氣在,我也要殺章高蟬!」

「你不是華山的人!」千裏鴻一句話定性,然後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個人必須交給我們武當來審訊。」

「我很難辦。」慕容秋水依然在微笑,但他的腔調沒有絲毫的詢問,這是不容置疑的否定。

「我們也一樣。」霍長風冷冷地附和道。

千裏鴻沒有說話,他掃了對面的地頭蛇一眼,回頭叫道:「岳中巔掌門,這是不是你們華山的人?」

大家都朝入口看去,臉色蒼白的岳中巔正在一群武當武士地護送下進來。

他大步流星地朝廳中行進,但腳步卻像踩在棉花裏一般,大廳中心是江湖中最頂尖地大人物。他們幾個仿佛猛虎一樣散發出霸氣,而在他們中間則是像條死狗一樣跪在那裏的血人。

他背朝他跪著。

但他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眼眶立刻濕潤了,淚水不受控制的從心裏朝眼裏湧上來,眼球好像堵住泉眼的石頭,突突地往外凸。

岳中巔放慢了腳步,他低下頭,讓心底湧來的淚水化成熱血。旁邊的武當人物立刻附耳傳來聲音,左耳是:「岳中巔,你必須考慮你門派弟子!」右耳是:「岳中巔,想想你的老婆和孩子!」

他把他從一個弱小可恥地門派帶進華山,他親手教授孱弱的他武功,他教導他江湖中的道理,他對他宛如父親對兒子一般信任和培養,他在華山覆滅後把財寶地點告訴他,讓他在華山外圖謀覆興,這一切圖畫閃電般從血與淚交匯的雙目中閃過。而現在他們再度相見,卻是一個身為牽線傀儡,一個性命朝不保夕……

岳中巔擡起頭,雙目並無淚水,而是一雙赤紅雙目,他昂起胸膛大踏步朝自己的曾經的隨從走去。

「岳掌門,告訴大家,此人是不是現在華山的門徒?」千裏鴻大聲問道。

岳中巔顫抖著扶起地上的趙乾捷,用手慢慢擡起他的臉,看著奄奄一息的他,岳中巔咬緊了牙關。

在淚水湧上來的時候,只有咬緊牙關才能壓下淚水,江湖從來都不相信眼淚。

趙乾捷瞪大了紅腫的眼皮露出眼珠,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淚水如珠子一般劃開血汙滾滾而下,他哽咽道:「公子,我又見到你了……」

岳中巔一下踉蹌,啪地跪在地上,一把把趙乾捷抱在懷裏,主仆二人淚流滿面。

什麽叫主仆義重,什麽叫忠而忘死,什麽叫情深義重,昆玉樓裏所有的大人物們仿佛在這一刻回到了曾經的熱血青春時代,那個時候的江湖在他們眼裏就是這樣的熱血飛揚忠義並重。

但千裏鴻一聲呼喝,讓所有人都回到了現在,這裏不再有熱血,也不再講忠義,那都是他們對屬下講的,因為他們都老了,都成了大人物,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我們來建康是客人,怎麽屢次受到無禮的對待?」千裏鴻冷哼一聲。

同樣的眼色立刻從不同的眼睛中發出,那是慕容秋水和霍長風的眼睛。

隨著這眼色,立刻王天逸和齊元豪宛如兩頭餓狼一般同時撲出,閃電急閃般地撲向場中的岳中巔主仆。

「岳兄請歇息。」齊元豪兩手鉗住岳中巔的胸肋,猛地一抽,這力道可不是像他嘴裏語氣說地那麽客氣,這是真正用上內力的擒拿,可不管你情願不情願,岳中巔一下就被拉了開來。

而他一被拉開,剩下的只有直挺挺跪著的趙乾捷,王天逸一腳踩在他頭上,鐵腿發力,鋼膝一曲,「噗!」一聲悶響,刺客趙乾捷就被他踩進了地毯裏。

「你這賊,還敢囂張?」王天逸冷冷地說道,腳上正傳來靴底人因為抽泣而傳來的悸動,但是王天逸回應的只是比這悲痛更冷酷的踩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生際遇無常。

也許不相幹的人會對河西的你的悲慘遭遇報以同情,但昔日你河東淹過的苦主,怎麽可能容忍你在河西還拉彈河東的曲調?!

就算不是以忠為綱冷酷無情的「冰將」,憑臉上那道疤痕以及疤痕的故事,就算王天逸還是青城學徒,看到岳中巔倒黴,也只有心底叫好的份,哪裏容得下昔日仇人在自己面前囂張的放縱情感。

而趙乾捷對王天逸而言,不管心底還有沒有同門情義,但當你選擇忠於誰的時候,就決定了仇敵和朋友的陣營,這陣營之分比情義是不可逾越的楚河漢界,不管你是不是想背叛,不管你的人品,你登上哪條船這行動比你的說法比你的人品重要百倍。

對人不對事,乃是鐵則,尤其是尋仇也就是快意恩仇的時候。

這個時候,秦盾推開人群,對著王天逸微微一躬身,王天逸揮手讓他過來,接過遞來的一張信箋,上面卻是六個刺客的身份。

王天逸放脫了踩趙乾捷的腳,來到幫主面前,躬身遞上信箋,在得到霍長風的肯定之後。王天逸扭頭對千裏鴻躬身道:「千公子,六個刺客身份都已經查明,都是和章高蟬掌門有仇門派的餘孽。至於領頭的匪首趙乾捷,他在武當吞並,不,是領掌華山之前就去向不明,他是不是華山的人還請您給個說法。」

「你們錦袍隊不是迎接賓客的嗎?」千裏鴻從霍長風手裏接過那張報告,眼睛卻看著恭恭敬敬的王天逸,心裏很驚訝,因為現在離刺殺不過一個時辰,這錦袍隊不僅有戰力屠滅刺客,而且還能迅速搜集情報,身為武當高層,他不禁懷疑長樂幫這隊錦袍隊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

千裏鴻扭頭看了看很失態的岳中巔,趙乾捷是什麽人,為什麽做這種事,他猜得八九不離十,因為他們武當也蓄養有死士的,死士的作用和行動模式他清楚得很。看到自己拉到建康炫耀的「老虎」岳中巔出了醜,他無意執著這種小事,以讓醜越出越大,他拍了拍身後章高蟬的肩膀,說道:「不是華山的,你們兩個地主看怎麽辦吧?」

慕容秋水還沒說話,王天逸急急說道:「我們錦袍隊已經查出了所有刺客的身份,想千公子不會懷疑我們在建康維持武林大會期間安全的能力,希望交給我們處理,按照武林規矩,我們審問完後,如果還有餘黨,我們會用函首盒把所有刺客首級交付章掌門。」

千裏鴻微微點頭,問道:「多長時間?」

王天逸一躬身:「最長三日以內!」

千裏鴻這次是點了很長的頭,他笑了起來:「希望你們長樂幫不要讓我這個客人失望,昆侖可是我們武當的好兄弟!」

「殺了我!我雖然不是華山的人,但我愧對華山,因為沒能殺了章高蟬你這個畜生!」趙乾捷突然撐起身體,咬牙切齒地回頭說道。

王天逸一腳踩在趙乾捷背上,讓他一股熱血從口裏從地毯上滾出一尺之遠,趙乾捷在王天逸腳下咳嗽了幾聲,然後開始笑起來。

「來人,帶到錦袍隊,嚴加審問。」王天逸終於從慕容世家搶到唯一的活口,心情大為松弛,扭頭朝部下命令道。

就在他扭頭的這時,一股大力猛然傳到。王天逸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被撞翻出去。

等驚疑莫名的他從地毯上彈起來,眼前已經是另外一個情形。

剛才撞飛自己的岳中巔,卻雙腿跪在千裏鴻面前,身後正是奄奄一息的趙乾捷,他大聲嘶吼著:「趙乾捷現在不是華山的人!但他曾經是我的長隨,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現在行刺章高蟬章大掌門!他該死!但是我不能看著他這樣去死!他比我年輕多了,我是華山掌門,比他的命值錢多了!現在我用武林規矩,一命換一命,放了趙乾捷!我自刎以謝章高蟬這個畜生!」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千裏鴻先吃驚然後暴跳如雷;章高蟬莫名其妙後的憤怒無助,不明白為什麽有人這麽恨自己;其他門派的看客們都是大人物,都瞪大了眼睛,一幕也不想錯過,腦海裏都出現了自己看著滿堂的聽眾,一拍驚堂木,甩一下折扇,清清嗓子講道:「上回說道,那日正當長樂幫要帶走刺客之際,華山掌門突然……」

霍長風和慕容秋水反而對望了一眼,並不做聲,都想讓這出好戲演下去。

「還有道理嗎?!威脅!」林羽領著左飛、桂鳳、景孟勇一眾領頭的剛剛滿頭大汗地沖進堂裏來,他們昆侖的人在進入宋家昆玉樓的時候受到了慕容世家高手的阻攔,交代只能一個主要人物進入,他們又繞到長樂幫一邊,那邊更是一般的說法,一群小鬼比閻王可惡多了,只認命令,不認他們是今夜主角章高蟬的手下,要給掌門去討公道的。

林羽急得在雨裏團團轉,還是景孟勇腦袋活,說咱們都是高手,翻墻進去得了。

一群昆侖高手就在雨夜翻墻。結果宋家裏面早已十步一高手,一群人剛上墻就不知多少有強弓勁弩對準了,他們可不會武神的九明神功,看著那些箭頭和腳下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狂犬,上不能下不能,好在宋不群有名的江湖及時雨,還通情理,仗著自己是個主人,說服那些慕容和長樂幫的驕兵悍將讓昆侖的幾個首領進去。

剛進去就遇到了岳中巔要用命換命,眼看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林羽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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